星期五, 3月 02, 2007

農村野言

回家過年,我照樣每天一大早以走路開始一天的活動。

那是大年初一,我改變一向上山的路,由著村子的下游,順著小溪迂迴地前進。後來,實在受不了各種惡臭的味道,我順著田邊的水溝,橫切回到往高速公路的產業道路上。

走不了多遠,就在路邊,我碰到一個熟悉的老者面孔。很多年不見,依稀大家都互相認識,但就是無法叫出名字。我主動報出老爸是誰,這位老者恍然大悟,但仍將我誤為我弟弟,我告訴他我是老二以後,他才了解,我就是在台北教書的那位。

回家以後,問了大哥,才知他是住在村外的興仔叔。那天早上,他去巡田,正好被我碰上。當天早上,我們就站在水圳邊聊起來。知道他種稻,我的疑問,就一直圍繞著他一年收成多少的問題。他的說明,倒是讓我大吃一驚。

興仔叔告訴我,他一甲地整年稻子的收獲大約10萬斤,一斤10餘元,因此,一年的收成只有10幾萬台幣。但這並不是淨收入,如果將種稻一年的成本分成3期來記算,扣掉第一期的犁田、播種,第二期的農藥、除草,及第三期的割稻、烘乾等費用統統加起來,他一年淨收入實賺只有2、3萬,算一算,連一個工人一個月的工資都不夠。

興仔叔告訴我,他賺的只是他個人的老人工錢。一年勞碌所得,扣掉一切必要的開銷,最後賺回來的,只是他這個老人,整年勞力的辛苦錢。聽到這裡,讓我沉吟良久!

當天晚上,我告訴二姐,我與興仔叔的對話,二姐坦白告訴我,種柳丁行情可能好一點,一年收成大約30幾萬,但如果扣一扣必要的開銷,真正的利益一樣不如到工廠工作。所以,與興仔叔一樣,二姐賺的,也只是一年老人工投入的所得。

二姐告訴我,這也是為什麼,外甥一直想賣掉土地,到城裡買房子出租,收房租的原因。

我也直接了當地問二姐,如果情況如此艱難,她為什麼不賣?二姐的回答我並不陌生;對他們這一代而言,土地是生命意義所在,雖然一切都不划算,但至少她從農事中得到的快樂,可以抵消一切。每天能到田裡東摸西摸,對他們這些老年人,就已充滿意義。反正,小孩有自己的工作,不用靠這一片田生活。

其實,二姐及大哥的心情,我可以體會。這麼一大把年紀,已沒有任何工作可以適合他們;要他們整天閒著,他們又非常不願意。所以,他們根本不在乎收入的多少,在乎的只是,不要讓自己變成沒有用的廢物。

另外,務農也不是沒有其他收獲。隨便在屋邊及田邊找一塊地,他們可以種一些菜,間接地省下很多買菜錢。換句話說,至少可以自給自足。甚至,我這個不常返鄉的客人,有時都受惠,可以順手載回各種當令的蔬菜。

但作為一個偶爾回鄉的過客,我卻看到農村成長的危機。等大哥及二姐這一批能務農的一代走了後,台灣這一片農田該如何發展?我這一代,多半無意也無能力,外甥及侄兒這一代,願意接手的將更稀少,以這個角度,台灣農業的未來,誰來承擔?

我問過興仔叔,農委會的沶鳥計劃,他有何看法?他笑笑地告訴我,那些都是退休人士,買一塊小小的農地,娛樂多於專業的活動。想一想,興仔叔一甲多地的日常農事,那些退休人士可以承作?

想到這些,我實在非常憂心台灣農業的未來,只是,政府真的看到及體會這樣的危機嗎?

我深深地懷疑著!
更正:第5段「他一甲地整年稻子的收穫大約10萬斤」,應為1萬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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