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四, 7月 26, 2007

農村再造

最小的姪兒結婚,我再度回到故鄉。

喜宴上,村長也受邀參加。村長似乎對我頗為了解,一看到我,馬上熱誠跟我打招呼,並拉拉雜雜講了一堆,我一時無法聽懂的話。隨後禎祥堂兄在宴席中逐一告訴我後,我才有了一點梗概。

原來村長很有心,推動了幾項頗受肯定的舉措,包括找義工打掃水溝、設置老人關懷據點等。尤其後者,因為提供老年人不時的健康檢查及諮詢,據說深受老年人喜愛。怪不得一向對政治不感興趣的大哥,都當著村長的面,說他做這麼多,下次選舉,沒有人會是他的對手!

隔天,禎祥堂兄來找我聊天,我才知道,村長對社區總體營造,非常有興趣,企圖將老舊的村子改頭換面,進行美化的工程。但在某次的村民大會上,卻受到老一輩的反對。主要的原因還是,老一輩怕這種翻新的的作法,如果政府無法補助,到最後是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又要沒錢的村民自己承擔?

那一天,我以一個遊子的心情,與堂兄溝通我對故鄉再造的想法。我指出,我們一直懷念的鄉下,是小時候大自然仍有生命力的日子;水流乾淨,魚蝦成群,田裡的青蛙及田螺處處重現!我告訴堂兄,如果村長能回復這樣的自然環境,我覺得才是真正的總體營造!

堂兄及大哥一聽我這種講話,頗為讚賞。但大哥不得不傷感地指出,這樣的世界恐怕已一去不復回了!大哥種柳丁,他最了解農民的習慣;噴完的農藥瓶丟在水溝,清洗噴桶選擇就近水源的地方,而噴洒的農藥,更隨著大雨流向大小河川,這種農藥無所不流竄的環境,如何期待農田及水溝有任何生物再現?

講到這裡,堂兄只能轉圜,他說目前能做的,就是在現有的環境上盡量美化吧!但我仍不死心的告訴他們,現在的規劃必須為下一代考慮,要不然,我們留給下一代的,將會是一個慢性自殺的生活空間!

這樣的話,喜宴當天,降仔兄的一席話幫我作了佐證。

降仔兄是老家的一部活字典,他因為勤於奔走,對故鄉的民情地理非常了解。那天早上,降仔兄一早就到喜宴會場,因為沒事,就跟我聊了開來。我們當然也聊到了水的問題;可怕的是,降仔兄告訴我,故鄉的水井在民國50幾年開挖時,大約挖了360台尺,但現在開挖任何一口井,必須深入到630台尺,才可能保障水源的無虞。

他還告訴我,故鄉因靠山區,地勢較高,水質還比較好。以他前此的工作經驗,鐵路往西海岸的井水,因為污染源的逐漸沉澱,就是挖得到水,也多半不適合飲用。

從降仔兄的說法來類推,可能沒多久,故鄉的地下水一樣會被破壞殆盡的。試想想看,農藥及殺蟲劑如此沒有限制的使用,再經過水流及大雨的沖刷,難道不會一樣逐漸沉澱到故鄉村民賴以為生的地下水?

作為一個異鄉的遊子,我其實非常希望他們能理解,經濟不應該是一切,健康的生活才是我們的關注所在!而乾淨的河川,只是其中一個小小的要求而已!

但與堂兄及大哥的一席話,我卻看到環境逆反的不可能!這到底是誰的悲哀!是大自然?還是人類自己的悲哀?

星期六, 7月 21, 2007

失味的晚宴

許久未見的李漢國,幾週前又回到台灣。我向他提議,找個機會再聚聚吧!

那幾天,我正忙著到新疆的事,他也還未底定,我們就約著等我回國時,再找幾個老朋友吃吃飯,聊一聊。

7月13日,李漢國打電話給我,問我隔天晚上有沒有空?他說魯董及正一他們都會來,要我去坐一坐。

那個週六晚上,我6點多到漢國策府,幾個老朋友赫然都已在場。最令我驚訝的,莫過於久不見面的周公,竟然隨後也出席。有一段時間沒有看到他,再見到他,特別令人感覺難得。

那一天,李漢國自己準備了一些拿手的手藝,十幾個人就著長桌,吃起他拼揍出來的晚餐。

中文學門的聚會,以我歷來的經驗,非喝到盡興,是絕不干休的。當天李漢國貼心地備有一瓶威士忌,幾杯酒下肚,聲音逐漸蔓延開來。

喝到最後,只有善酒的周公,就是兀自不喝。任憑大家怎麼勸,他就是不動杯。追問之下,直推說肝不好,醫生勸告他不能再喝。以為他不喝威士忌,另開了紅酒,看他會不會喝,結果他鐵了心,仍然還是不喝。

這一下場子瞬間冷了下來。前此的飯局,只要周公在,一定是他么喝著大家拼酒。他的名言就是「乾了!乾了!」,如果有人遲到,照例他都會大喊「罰三杯」!如果有學生講話稍不得體,他也會么喝著「罰三杯」!

因此,要跟周公吃飯,必須要有心裡準備,不醉不歸!也因為如此,有周公的地方,一定是熱鬧滾滾,絕不冷場!

但當天,他突然不喝酒,確實把大家給鎮住了。不管理由是真是假,整個場面就是熱不起來。

他倒是講了一句令我陷入思考的問題:教務長可以在立報寫一篇,一向愛喝酒的我們這一群人,為何有些人,開始滴酒不沾了?

他這一問,我轉頭一看,果真一桌人,已有不少人都陸續被頒了禁酒令。每個不能喝酒的人,都有一套自己的辛酸史。

正一已經好久滴酒不沾了。10年前,據說他也是用大杯喝高梁的好漢,他與高志常常在新店的熱炒攤子,如此消磨過青壯的時光。曾幾何時,腎臟出了問題,醫生強力禁止他再喝酒。他現在每天運動,而且做到滴酒不碰,每次只與我們乾白開水。
中研院蔣副所長,以前也是可以喝兩杯的人,但一次輸血的意外,讓他感染了C肝。幾個月的干擾素治療,雖然病情受到控制,但他也變成不敢喝酒的一群,只偶爾嚐嚐紅酒,陪大家盡興一下。

其中轉折最大的是人二。他以前是喝酒不經舌頭,直接倒進喉嚨的酒國英雄,每次一喝一定非盡興不可。但去年,肝指數突然飆到一千多,經過急救及一段時期的調養,目前肝指數穩定了下來,但也因此變成怕酒族,說不喝就是不喝。任憑魯董怎麼激將,就是不動如山!

當天,我問他,肝為何出了問題?他說2、3年來,他一直有熬夜的習慣,而且多半天亮後才入眠。身體過度消耗,加上愛喝酒,他的肝已負荷不起。還好發現得早,能夠補救,但他已不敢再拿生命當賭注了!

聽了人二的談話,讓我驗證最近大陸領導階層,恐怕也都是因為健康問題,慢慢都戒了酒。一次新疆行,兩回晚宴,主人都主動不喝。隨行陪伴的姐妹校蘇校長,更是節制得很。而南廣的劉校長,不斷提醒我們:酒還是少喝的好!

這與多年前,我們和大陸學者接觸的經驗,有著非常巨大的反差。想當年,他們來台時,酒不盡興,根本就不算招待!我仍記得,吉林大學的主管,碰到我們這一批不會喝酒的書生,那種不滿足的臉龐!

多半是健康出了問題,50幾歲出頭,各種指數都已超出該有的標準,不得不罷酒了吧!

話說回來,對我們這些只能喝些小酒的人來說,這倒是一種解脫;因為,我們開始沒有那種,為了英雄氣魄,強迫自己喝酒的壓力了。

星期四, 7月 12, 2007

私訪早稻田


在日本,要公事公辦地參訪大學,沒有透過關係,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此次,能夠參訪中央大學及法政大學,李世昌組長的關係才是重點。

但論知名度,早稻田大學比前述兩所大學更為顯赫。這一次,因為沒有安排正式拜訪,我們只有以私訪的方式,看看這一個私校中翹楚的早稻田大學。

6月22日一大早,就從池袋的旅館出發,一路步行摸索著前進,參拜了護國寺,問了寺前的警察,看看地圖確認了方位,東問西問地,我們終於找到了這所聞名的學府。

因為還沒有上課,大樓空空蕩蕩地。可是,我真的喜歡早稻田大學的校園。樹木扶疏,進入政治經濟學院的古老建築,我聞到美國讀書時熟悉的學院味道。大樓間的小徑,樹下設有學生休息用的長椅。我試坐了一下,感受感受這個塑造日本精英的學堂氛圍。

因為行程的關係,我們無法久待,匆匆轉了一圈後,就離開了尚未甦醒的校園。這一趟尋覓早稻田大學的過程,耗了我近4個小時的步行時間。大概是真的很累了,接下來當天的自由行程,我竟然在台場的百貨商場,找了一個清靜的場所,就地打坐,好好打個瞌睡,以恢復體力。

回到台灣,我對早稻田的興趣並未稍減。透過網路的蒐尋,我對這個學校充滿著驚嘆!

早稻田大學由大隈重信和其他政學術界人士於1882年創辦。這個學校不僅有自己的校旗及校徽,還有獨一無二的學士帽。後者是創辦人大隈重信的願望,希望設計一頂獨特的帽子,讓人一看就知道是早稻田的學生。這頂帽子最後由「高島屋洋服店」的主人彌七郎,花了3天3夜,嘔心瀝血地設計出來。帽上的金色徽章經過商標註冊,內側有學生的姓名、科系、校印,以此作為證明。

我曾蒐尋美國其他名校的設校願景及使命,但看到早稻田大學立於校門口的設校宗旨,卻讓我愛不釋手。

早稻田大學以追求學術的獨立,學術的活用,造就模範國民為建校宗旨。追求「學術的獨立」是指強調研究和調查的自主性,並以鼓勵具有獨創性的研究,來提高學術水準。提倡「學術的活用」是指努力培養應用知識的能力,並且以學術研究來促進文明的進步。「造就模範國民」是指提倡尊重和建立每個人的個性,創造文明的家庭,提高整個國家和社會的素質。同時,要培育出在世界各地皆能施展才華的人才。

該校在網頁上對於三大宗旨,還提出進一步的引申。以「學術的獨立」來說,特別強調「在野精神」及「傲骨精神」,目的在培育具備獨立自主精神的現代化國民,推動不被權力及時勢所左右的科學教育與研究。「學術的活用」強調學問必須能夠活用於現實,並能貢獻於日本的現代化目標。這不是簡易思考的實用主義,而是一種「進取的精神」。以推動平民教育為主所創設的早稻田大學,抱持的第三項辦學理念為「造就模範國民」,在全球化不斷進展的現代中,這也代表著「培育具備豐富內涵之世界公民」。

這個學校的傑出校友分佈各個階層。當過首相的就有竹下登、海部俊樹、森喜朗、小淵惠三等,小說家村上春樹、名演員廣末涼子都來自該校,但後者則是中途退學。華人名人宋教仁、羅福全、史明、金美齡、城仲模、徐重仁等,也是該校的校友。還有漫畫家弘兼憲史、作曲家小室哲哉、作曲家菅野洋子,及其他知名的導演及演員,族繁不及備載。

東京訪大學


走訪了一趟東京的大學,讓我們見識到與台灣大有差異的大學經營方式。

為期5天的訪問,由校長親自挑選的這一批學校精英,是教學及研究各自擁有特色的教師,透過台北駐日經濟文化代表處李世昌組長的安排,我們參觀了中央大學及法政大學。

這兩所學校,都是以法律專業聞名。中央大學的法學院畢業生,2006年通過國家司法人員考試的人數位列全國第一,連東京大學都不如。我們看完郊外的總校區後,回到市區的法學院參觀;不大的建築,卻是五臟俱全。

這個法學院的圖書館蒐集資料的深入程度,讓我們嘆為觀止。實習法庭的規格也讓我們大為驚豔,但最讓校長讚賞的則是,每個學生擁有自己的閱讀小間,看到塞滿資料的書架,怪不得考上司法人員的比率會這麼高!

其實,中央大學法學院之所以成功,另外一個原因在於充份利用實務教師幫忙教學。這些教師都是來自實務界,有的甚至是當職的司法人員。當天一問之下,原來日本訂有「人才派遣法」,允許法官們到法學院支援教學工作。中央大學靈活地運用這個制度,建立了競爭的優勢。

我們參訪的另一個學校,則是位於靖國神社旁邊的法政大學。因為位於市區,空間有限,這個學校的建築密度很高,而且往上發展,遠遠就可以看到掛著法政大學招牌的高樓。

學校的導覽人員,首先帶我們參觀了一棟新完成的大樓。外觀懸掛的玻璃帷幕,讓我們誤以為正在施工。解說之下,我們才知道,這一棟大樓是節能大樓,外圍一層外掛的玻璃,目的是在隔離紫外線,避免大樓吸納太多的高溫,耗費冷氣。

另一個節能措施,則是在頂樓,設有不少的太陽能吸收板,當然不能提供整棟的能源所需,但至少可以節省能源的消耗。這個學校另一個節能的方式,則是設置感應開關,沒有人的時候,燈光自動轉暗。

法政大學參觀的重點,是平林校長的接待及簡報。長長的頭髮,活像個藝術家,簡報的內容,則更是如哲學家。這個大學的經營理念,企圖掌握後現代社會下,讓學生發揮多樣、新奇、意欲、創造性、個性及能動性的特色。

我對後現代稍有理解,現場提問後現代強調去中心、去權威,一向被視為權威的老師該如何自處?更追問到了後現代,還需要系及院的體制嗎?平林校長回答說,請大家等著瞧,他們最近的改革即將見分曉。

不過平林校長也承認,他們的革新,目前最大的阻力仍在法學院;這個重權威的機構,他語帶揶揄的說:最難料理。

這個學校是我此次最想一睹的學校。他們的老校長前年到過台灣,還到世新大學作過演講。在他手上的重整,讓法政大學從學生報名率下降的情況下起死回生,變成成長1.5倍的佳績。新的資料顯示,這個學校報考的學生有9萬人,錄取的卻只有6千個學生。這樣的成績,羨煞我們之極!

透過李世昌組長的說明,我們發覺日本是一個公私立學校學費分殊的體制。公立學校一年學費約50萬日幣,私立則高達150萬日幣。除此之外,考上之後還要繳交至少6萬日幣以上的入學金!

日本大學還有另一項令我們咂舌的制度。學生申請進入大學,一個系的報名費要3萬5千日幣,折合台幣就要一萬元。重要的是,日本的大學自行招考,而且往往將各系的考試排在不同的日子。如果一個學生申請5個系,單單報名費就高達17萬5千日幣,台幣就要5萬了!

這樣收錢的方式,如果在台灣,早就被教育部糾正了。看來,日本私立大學所擁有的經營自主權,是台灣所無法望其項背的。

高教談績效

6月16日,我參加了高等教育評鑑中心的「高等教育績效責任國際學術研討會」。

這個研討會,研發長月前就知會我,希望由他及我代表學校參加。事情一忙,我早已忘記這一回事,會前幾天,孟瑜提醒我,務必記得去參加。

當天早上,我在師大圖書資訊學研究所的課尚未結束。還好,我原就安排讓他們看《人骨拼圖》。就這樣,我先到師大安排好了一切,然後再轉至政治大學城區部。

到報到處時,正好研討會開始,我匆匆拿著論文集進入會議廳。剛開始的開場白,我沒有很注意聽,反而埋首於論文集的內容。開場白剛結束,我也差不多翻完了論文集。看看沒有什麼可以再聽的,我就拿著資料急急地離開會場,留下一臉錯愕的接待小姐。

我無意再聽,主要因為這些都已是老生常談的內容,而且教育部已間接及直接地在實施。不知為什麼,仍需要勞師動眾地,邀請一批國內外的高等教育行政主管,再度接受這樣的疲勞轟炸?

只是從心裡面,我有著一種畏懼的感覺,不斷地從內心升起。從這些內容,我感受到,管理這一個機制,已經堂而皇之地,開進了大學校園。

我們看到,大學機構基本上已被類比為產業機構,除了輸入(Input),更要看輸出(Output)。因此,所謂的績效,就是要求學生訓練的成效,當然包括就業率。

只是,教育部何嘗想過,為了生存,產業界的競爭機制,可以嚴格地要求好的輸入;不只人才一流,原材料的品質也要求一流。只有這樣的要求,才能製作出具創新或競爭力的產品。

但這樣的情景,在台灣的高等教育機構,根本無法同日而比。作為一個「製造人才」的高等機構來說,知情的人都知道,除了少數幾所大學,多半大學最無法掌握的,就是進來學生的素質。以未來百分之百的錄取率來看,這樣的問題將更形嚴重。

或許是社會的變遷,加上價值觀的改變,現在的學生,已不同於前此「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一代。稍加調查,不喜理論課者多如過江之鯽;多半要求的,都是實務的內容。換句話說,他們想要的,比較屬於動手動腳的技藝性知識,抽象思考的東西,不是他們所想要的。

這樣的趨勢,對這些耗費很大力氣,拿到博士學位的老師來說,是一種很大的傷害。尤其對於從國外拿到博士學位者,更形明顯。國外的博士學位,要求的是理論的探討及驗證,實務一向不是重點。但一回到台灣,面對這樣的一批學生,不少老師的挫敗感,確實非常之大。

在供需原理的作弄下,我們已看到大學教師,面對績效的壓力,不只變成生產論文的機器,更力圖改變自己成卯力表現的教學演藝人員。對比來看,學生反而以逸待勞;看著他們渾不在意的樣子,有時不免令人氣結。

當管理機制只要求產出,不顧輸入的品質時,魯班、伯樂再世一樣無所措手足。擔心的恐怕是,為了達到這些強人所難的績效,強調理論及抽象思考的老師都不得不遁逃,只剩一些實務堅強、能為就業率貢獻的教書匠了。

只是,這樣的人才培養,難道是國家之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