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 3月 26, 2003

人到中年,唯剩理想

2003年1月30日出版的壹週刊,有一篇專訪鴻海企業董事長郭台銘的報導,其中記者問及,鴻海既然已經在產業界所向披靡,何苦還如此日日備戰?郭台銘語重心長地說出連我都心有戚戚的一段話:「20歲前是為錢工作,再來的20年是為理想工作,最後20年是為興趣而工作。」

記得大學剛畢業時,有一位學長曾問我,想不想再進修讀研究所。我斬釘截鐵地告訴他,不想再讀書,只想趕快找份工作,而當時的想法,工作的目的也只是為了賺錢。因此,等找到工作時,也都是朝九晚五,時間一到,一定準備下班,超過時間都會很計較,被要求加班,通常是萬分不得已的事。

有一件事記憶還很鮮明,那一天下班時刻,國科會的老闆急著要我們幫忙搬東西到資訊展會場,但我卻已買好了車票,準備回南部老家。我到最後不理會老板的要求,逕自回老家的主要理由,就是那已不是我的上班時間,我沒有理由再做這種事。

民國79年,留學歸國,雖然教書的地點是在美麗的淡水河邊,但只要一下課,也都是匆匆地趕回台北。剛開始沒有車,只能在回台北的交通車上欣賞觀音的睡臉及淡海的夕陽。買了車以後,則是下課時間一到,就開車上路,趕著5點左右回到台北,找到一個比較好的停車位。一週有4次,幾乎是如此趕來趕去,當時覺得教書也只是一份工作,如真有工作的樂趣,是因為與學生的相處堪稱愉快。

會有郭台銘所說為理想而工作的感覺,應該是邁入壯年的時候了。教授升等已過,房貸的壓力解除,有一段時期頓然感覺失去重心。因為工作的地點已回到台北,小孩子慢慢長大,我竟然慢慢發覺有時週末到學校也是一種快樂,沒事時,留在研究室裡,上網查查資料,到圖書館的全文資料庫印下國外論文,也可以消磨一整天,然後在傍晚時分背著背包,沿著堤外便道走回家。這種樂於工作、從工作中發現樂趣的感覺,我以前是無法體會的。而對於現在的年輕人來說,可能更是覺得不可思議。

對於我來說,現在所謂的理想,已是做自己想做的事。讓以前想做,但未能完成的事,利用這段時間盡量完成。這種時候,讀書及寫論文,已不再是為別人。現在讀書,是為了讓自己的視野更寬廣,走向精鍊的思考,因此,已經跳過原來學門的範圍,轉而吸收更多其他學門思想家的精華。

現在寫東西也比較謹慎,之前為了升等,無會不與,一邀即寫的衝動,已然被慎思所轉化。現在常常在思考的,都是下列的疑問:西方的大思想家之所以有影響力,原因何在?他們的問題意識是什麼?又是從哪一個角度切進去的?如何回答他們的問題?

透過這樣的疑問,我會不斷地反思。我們的社會對學生的訓練,似乎就在這個方面出了問題。我們缺乏對社會現象的洞察力,我們更缺乏剖析這些社會問題的知識基礎。台灣的社會並不鼓勵反思,我們贊揚的反而是一直往前衝的進步理念。這樣的理念表現在我們交給學生的內容上,常常是操作多於思辯,這也是我們的學生一直被批評缺乏創造力的主因。

透過這些反思,開始發現中年的我,已在走自己的路。這條路是依照自己開闢的小徑發展出來的,它像一把磨好的劍,可以出鞘,也可以不出鞘。這時做的事,考慮的通常少為私利,而是覺得值不值得,以及是不是自己所當為。這樣的心情,不是多少金錢可以收買的,因為它已碰觸到人生的意義及價值的核心,它更是中年之際的無價之寶!

星期三, 3月 19, 2003

半夜等書的書癡

那一天晚上與劉后安在多多小吃不期而遇,才知道碰到了另一個讓我不得不認輸的書癡。

我常常在多多小吃吃麵,但之前從沒有在這種時段碰過劉后安,因此對他的出現充滿好奇心。當天不是週四,更不是中午時間,旁邊的明目書店並不拆書,我滿臉狐疑地看著他,問他為何這個時候還在這裡游蕩。他回說結構群有新書來,他等著老闆娘電話通知,隨時去拆書。我吃完麵臨走時,他說新書一來就通知我,邀我一齊去共襄盛舉。

接到他的電話時,已經是晚上9點30分,我正處於準備睡覺前的鬆弛狀態。看來劉后安為了這一批書,與我分手後,在台大附近逛了近3個小時。為了不掃他的興,另一方面,也受到他的精神感召,我騎著腳踏車去書店找他。到書店時,其實書還沒有到。等了一下,送書的人才將書送達。20幾箱書,我們七手八腳,邊拆邊鑑賞地拆到快10點半才完成。老闆娘則是一邊拆書一邊嘀咕,因為她已錯過送小孩上床睡覺的時間。她本來預計隔天早上才拆書,但我勸告他,劉后安已經等那麼久了,再讓他空手而回,又怎麼對得起他?

隔沒幾天,也是晚上,劉后安又很興奮地打電話給我,因為有另一批新書會來,要我隨時等候通知。我隨口應好,但直到我睡著了,還是沒有接到他的電話。隔天碰到他,我就問他為什麼沒有通知我?他說這一批書半夜12點才到,拆到1點半才結束,因為太晚了,他就沒有打電話給我。

聽完了這些話,我只有搖頭的份。如果是我,要我犧牲睡眠,只為了一批新書,我是不會幹的。但劉后安就是這麼特別,彷彿有著什麼魔力驅動著,書一來他就必須到達現場般。其實,我是可以猜到部份的原因:劉后安學法律,現在幫大法官做事,他喜歡看書,因此只要是法律的翻譯書,他一定設法蒐集齊全。而結構群是台大這附近,專門進口大陸法學專書的書店中,速度最快的一家。雖然結構群的書貴了一點,但為了那種擁有新書的快感,他寧願犧牲一點。

但這種拆書的樂趣,沒有嘗試過的人是無法想像的。平常的書店,書都已擺得好好的,等著我們去挑,比較沒有那種「拆到新書」的驚豔感覺。但大陸圖書進口的書店,如果與經營者夠熟的話,常常每週都會有這種拆書的樂趣。一邊拆書,一邊期待著新書隨時冒出來的心情,那就像尋寶一樣。更何況老闆不會與你搶書,你永遠都是第一個選書的人。也因為這樣,幫忙拆書的人,手上常握有一些孤本書:老闆可能只進這一本,誰幫忙拆書,誰就捷足先登。

但是,為了拆書熬到半夜,這恐怕只有劉后安才做得出來。所以,我只好認輸。

星期三, 3月 12, 2003

救救家長委員會吧!

誰再叫我參加家長委員會,我一定會殺了誰!

我原來一向對家長委員會充滿期待,因為能為孩子就讀的學校貢獻,也是一種榮幸。但女兒讀國小、國中及高中時,我參加家長委員會的經驗,卻讓我倒足了胃口。

當我女兒上國小 看項莊武劍

先說女兒的國小吧!當時因為在大學教書,女兒班上的家長認為我比較可以代表他們,因此就被選上了。就這樣,某一天晚上,所有委員到學校集合開會。一開始當然是行政主管的業務報告,但這一下就佔據了大半的時間。接下來選會長,當然又是一番折騰。最後的壓軸,則是「項莊武劍,志在沛公」,募款時間到了。

我本來以為作為一個家長,我們可以貢獻所長,為學校做一點改革的事,想不到一說起來,總是相同的那一套話:經費不夠,學校缺這個缺那個,希望家長多少捐一點,讓學校能增加一些設備。我到最後拍拍屁股走人,以後就完全回絕所有的會議及推薦了。

後來她升上國中 看龍爭虎鬥

女兒國中的家長會又是另一番故事。因為身份,我又再度被選上。被選上委員後,我想說國中應該比較好吧!而且,國中升高中必須考試,想一想,多了解及關心學校的運作,應該會對女兒比較有幫助。就是抱著這樣的心,又再度勉強自己參加國中的家長委員會。沒想到,這次更是變本加厲!為了爭奪家長委員會會長的位置,竟然引發二派人馬的內部鬥爭。不只黑函亂飛,到最後更變成赤裸裸的公開叫陣!我左想加右想,就是想不通,會長有什麼好搶的?又沒有錢賺,還常常要倒貼!竟然還有人為此惡言相向,真是大出我的常識理解之外。

我到最後會不願再出席國中的家長委員會,除了內部鬥爭的因素外,更重要的是錢並沒有用在刀口上。女兒的國中,廁所的門明明都已破舊,家長委員會的錢不花在這上面,竟然花在歲末辦晚會,大宴老師的客,又送老師禮物!這樣的家長委員會讓我看不到功能何在,因此我從此拒絕再參加。

現在小女讀高中 看行禮如儀

我當然還是沒有學到乖!女兒讀高中時,我再度因為大學教授的頭銜被選上委員。還是關心女兒升學的未來,才讓我這個屢受挫折、遍體鱗傷的家長,再度勉強自己披甲上陣。這一次是星期六下午的會,民意代表講完話後,再來是行政人員報告,然後家長委員一個一個自我介紹,最後仍然又是選舉。這一折騰下來,連針對議題講話的機會都沒有,想想一點意思都沒有,無趣之餘,只好借尿遁早早離開會場,也從此絕了我對家長委員會所有的夢想。

這些經驗,讓我對家長委員會充滿負面的印象,總覺這是一個形式化的機制,是校長額外經費的支援機構;家長委員交流及反應意見的功能,反而得不到應有的發揮。如果每年戲碼都是如此上演,我認為,家長委員會去之可也!

星期四, 3月 06, 2003

景美堤外便道好地方

人到中年,身體逐漸出現各種狀況。為了自己的學術生命,更為了小孩,因此,開始起意加重運動的份量。

公館到景美 一路走到底

以前也不是沒有運動,我其實練太極拳、太極劍及散手已久,但太極拳對我來說,運動量顯然已經不夠。這也是為什麼會參加邱素貞瑜珈的原因;這是一個一堂課1小時40分的訓練班,從每天早上8時20分到晚上,只要繳了費用,隨時都可以參加任一班。

我原來參加週六下午班,都是一般的美眉,利用週末運動,因此人滿為患。最令人無法忍受的卻是,那位老師似乎對我這位唯一的男學員,並不是挺親切,因為人多,更無法照顧到我這個新生。

我最後只好退出,加入早上由家庭主婦組成的早班課,人數較少,空間隨我選,令人心安的則是學員之間非常融洽,老師對我這個男生也比較照顧,偶而還會誇講我幾句,讓我高興一下。因此我就固定下來,參加這些老弱殘兵組成的練習班。剛開始連續幾個禮拜,我一週練習個3、4次,練完後,再慢慢由公館走到學校,消耗的體力真是不小。

我也報名阿蘭達瑜珈,這是一個與邱素貞瑜珈截然不同的訓練班,邱素貞瑜珈強調的是體位的訓練,阿蘭達則是一個強調靈修與體位結合的瑜珈屋。我參加的是週五晚上7點到9點的班,講實在話,這種班談不上體力消耗,但它後面那一套靈修的理論架構才是其重點所在。

我因為參加阿蘭達,才意外發現汀州路延伸到師大分部後,其實還有路一直通到景美,可以走到學校。有一天早上,練完邱素貞瑜珈,我就慢慢以開路的心情走下去,最後因為好友的一通電話打亂了我的計畫。但至少我知道了景美的另一個世界。

城市邊小道 好個探幽境

其實由公館走到學校,最主要的問題是車子太多及空氣品質欠佳,這也是我起意重走景美堤外便道的原因。我剛到世新大學的前幾年,偶而開車到學校,當時常走堤外便道。幾年前的一次颱風,景美溪水位過高,衝毀了堤外便道通往新店的橋樑,更淹沒了多半的路面,市政府因而關閉便道進行整修。所以有一段時間,我都沒有經過堤外便道。有幾度,我經過公館這邊的光復橋下,看到堤外便道仍被封鎖,就死了再前往的心。

也不知過了多久,堤外便道被規劃成行人及腳踏車專用道,然而印象中的公館段一直都以為不通,所以也沒想到要走走看。但有一天,我以嘗試的心,認為就算不通,我還是可以折回,甚或攀越堤防的梯子,再由汀州路回家。打定了主意,就邁步開始走,走到最後一段路雖然越來越窄,但終究仍有一個讓腳踏車可以通過的出口。過了這個出口,就可以右轉經過三軍總醫院舊院區,慢慢走回溫州街。

浸淫美景中 意外思童年

從此,我開始每天早上送小孩上學後,把腳踏車停在羅斯福路上,然後穿過汀州路,再由入口進入堤外便道,開始1個小時的快走路程。傍晚我一般都是5點多離開學校,走到台電大樓如果還不到6點半,就先到問津堂書局磨個幾分鐘,再接補習英文的小孩回家。

幾趟下來,我已逐漸發現堤外便道是一個很不錯的地方。傍晚時,除了夕陽餘暉之美以外,沿溪的草坪一片翠綠,映著金黃色的陽光,煞是一番美景。早上則是另一番景觀,從公館這邊入口一進來,居高臨下看到整段新店溪,令人眼界一寬。而退潮時,水鳥沿溪單腳佇立,是台北難得一見的奇觀。

有一天早上,走到景美溪口時,看到有一位中年男性在路邊採集東西,我好奇地捱過去觀看,並問他在採什麼?他說是「黑甜仔」,我好奇地就近摘了一顆,才知道這是小時候在鄉下,我們常常採食的小野果,小小一顆,卻黑得發亮。我就將自採的這棵黑甜仔放進嘴巴,邊走向學校,邊咀嚼小時記憶的味道。

幾天前,由學校走回公館時,更令我驚奇的卻是,在最後一道水溝的出水口,看到密集成群的魚,浮在水面上游來游去。在南部早已看不到這種景觀,更何況在污染特別嚴重的北部!因為這條水溝的水比較清澈,我最後推測這一定是來自塯公圳的水,才會吸引這麼多魚來喘口氣。我住的溫州街附近,就有一段小水溝來自塯公圳,水質一樣清澈,魚群游來游去,但堤外便道的魚比溫州街的還大、更多,這才是令我驚嘆的地方。

新哲思小徑 我踽踽獨行

溫洽溢老師有一天陪我走了一次,他私底下稱它為「哲思小徑」。因為這一段路,除了環南高架橋的車聲稍吵以外,沒有汽車,大部份是運動的市民,真的很適合一邊慢走一邊思考問題。羅曉南教授也陪我走了一次,我們邊走邊做夢,想說如果世新大學把這一段路包下來管理,學生的社會服務課就可以讓他們好好發揮;而中文系如果每年在沿溪的草坪,來一次吟詩大會,應該是非常具有蘭亭聚會的遺緒。不過,做夢歸做夢,一走到公館,我們各自作鳥獸散,以後的日子,仍然還是我一個人單獨面對這條「哲思小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