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四, 8月 19, 2004

我的故鄉國小

趁著還沒有開學,我再度帶著小兒子回到故鄉。
  
已近半年不見的故鄉,看來比以前翠綠多了。車子經過名間,南二高的左線,就是默默的群山,因為經濟不景氣,開發漸少,山林反而找到喘息的機會,此次回來,我明顯看到大自然逐漸恢復本然的生機。隔天一大早,我沿著小路,在村子外圍巡禮時,大批大批野鴿子在原野中飛揚,我有著小時經歷過的原野荒莽的感覺。
  
野鴿子曾是我小時候,常常可以看到的鳥獸之一。但當時農家窮困,吃不起肉時,最喜歡補捉野鴿子打打牙祭;加上農村因為過度使用農藥及除草劑,破壞生物鍊,因此,有一段期間,野鴿子慢慢在村子的週邊消失。這幾年,野鴿子陸續回來,一方面代表農民已能與這一批鳥獸共存,不再以他們為食;但另一方面,經濟蕭條所出現的廢耕,讓生物鍊逐漸修復,應該是主要的原因吧!
  
這次回來,讓我最為驚嚇的,卻是與村子的國小有關的消息。那天晚上,大嫂賣著關子,要我猜村子國小今年的新生有多少?她看我一副沒有興趣猜測的樣子,索興直接告訴我,原來竟然只有 6、7 個新生!聽到這個消息,讓我確實大為吃驚。順著這個主題聊下去,我才知道,老家村子的國小,全校 6 班合起來也不過 6、70 個學生,平均一年只有十幾個。教育部一直想推動的小班制,其實不用吹灰之力,已經逐漸完成。不過,大哥開玩笑地說,再過個幾年,村子裡的國小,只會剩校長一個,掃地兼撞鐘。
  
聽他們的分析,學生這麼少的原因,與大部份家長將小孩子送到別的地方讀書有關係。看來,學校的就讀率,呼應著馬太效應的機制。只要學校好,現在的家長,家家有車子,一大早開個車子送小孩子到幾公里外就學,根本不算一回事。
  
這會讓我想起,村子的國小還沒有成立前,我們必須遠到2公里外的國小就讀的往事。無論寒暑,以鄰為單位,小孩子被組成一班班的隊伍,每天一大早,一排排地排隊走 2 公里的路上學。那時多半學生還買不起鞋子,我們都是打赤腳上學。一不小心,腳踢到小石子,破皮流血,是司空見慣的事。冬天尤其難受,赤腳走在冰冷的地上,如果再破皮,那可真是難受。我有時跟現在的研究生講這一段往事,他們一直都無法想像台灣曾經有過這一段艱苦的日子。
  
後來,人口不斷成長,經濟不斷起飛,我們的小村子終於爭取設校成功。我的弟弟,就直接在村子的小學就讀,不用像當年,我們必須跋涉 2 公里的苦處了。
  
想不到,才十幾年,村子的國小已開始碰到瓶頸。其實,關心教育這麼幾年來,我大略已知道,除了上述家長遠送小孩到都市學校就讀外,人口外移及出生率下降都是原因。但下降幅度如此之快,卻是誰都沒有料到的。而這種趨勢顯然只會逐漸惡化,想要逆轉幾乎已經不可能了。
  
那一天,聽完大哥及大嫂的話後,我已經開始想像,以現在的發展趨勢,村子的國小不久就會碰到廢校的問題,招生名額會撥回我原來畢業的母校。老家村子的孩童,沒多久就要像我們小時候一樣,到 2 公里外的小學就讀了。但比我幸運的則是,他們不太可能用走的,而是由家長開車接送。
  
世事滄桑,人生難料,我只能無語。

星期四, 8月 12, 2004

學校的場子

大學校園,除了作為學生上課的場所,進行知識的傳遞工作外,其實也是不同民眾運動及娛樂的場子。
  
只要一大早,走一趟台大,就知道這樣的說法所言不虛。圍繞著傅鐘旁邊,就有幾個中國功夫的場子,包括我已參加十幾年的太極拳團體。再往前走,台大圖書館的門口,是元極舞的場子,一大早,鮮紅上衣的一群婦女,在圖書館門口的廣場運動,煞是壯觀。圍繞著醉月湖,也有幾個場子,每天早上在做著各種不同的運動。而新蓋的小巨蛋旁,也看到幾場團體活動,包括原來在農學館旁的法輪功團體,現在也搬到小巨蛋旁。再繞過來,圍繞著體育館,也有三三兩兩的運動團體,做著沒有人知的各種活動。
  
還有其他場子,如果沒有人帶,一般人根本不知它的存在。出國前,有一天早上,我在爬竿的地方,表演雙腳懸空,雙手各抓一隻竿子往上攀爬時,被一個少林拳師父看上。他看我臂力及手力不錯,認為是練武的人才,因此邀我到台大獸醫系旁的空地去練拳。去了幾次,我就承受不了,慢慢放棄了。邁入中年,要像年輕人般蹲馬步,還真不是那塊料。回國後,有時早上散步經過獸醫系旁,已看不到這個場子的蹤跡了。
  
自從民國 74 年搬到溫州街,我就一直沒有離開的打算。不搬離的原因有很多種,除了書店多,買書方便以外,另外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台大就像我家的後院,提供我平常不可或缺的運動場所。我尤其更離不開已參與 20 餘年的太極拳社。有一個太極拳的場子在鄰近,讓我可以不斷浸淫拳術的奧秘,是我不想離開的主因。學習中國功夫,如果把它當成一種技藝,有一群熟悉的人一齊摸索,比較能精進功夫。
  
想一想,在這個場子這麼久,不少原來的同伴早就都已不見蹤影。民國 72 年我剛參加時的一位師兄,我已忘了姓名,現在大概已不在人世。而卜少夫先生,也許久未看到了。前中國時報社長楊乃藩先生,聽說多年前已經病逝。他常常是一早起來走幾趟校園,然後再來練拳。他的習慣是翹著嘴打拳,而且是不跟著大家的節奏,自打自的,每次都是自己打完時大夥還沒有結束,但他一向自己打完拍拍屁股先走人。他太太打得比他好,而且最會央求柯老師練老式的太極劍給我們看。可惜最近也看不到她了,不知還健在否?
  
目前這些老朋友,還在場子活動的,大概只剩趙師兄及史錫恩大法官了。趙師兄每天一大早必須從南京東路四段附近的公寓趕來台大,他其實行動已經不如當年靈活,但一定不放心柯老師留下的場子吧!只要身體許可,他一定慢慢踱過來。史錫恩大法官當年也是場子的常客,後來因為搬走,消失了一陣子。前幾年,他搬回溫州街的住家,因此,現在每天都會出現。他的習慣是不打鄭曼青先生改良的37式,只打老架的108式太極拳。他還有一個特殊的習慣,打拳時一定要站在隊伍的最前面。最前面本來是一向留給老師,讓大家邊打邊觀摩學習的地方,但他就是大無畏地往前面一站,跟老師平分秋色。或許當官已久,他慣於帶頭吧!
  
我想,只要有這樣的場子在附近,我今生今世,應該會老死溫州街吧!最近,我對太極拳的體會又加深一層,更讓我對台大後花園的眷戀加深。我並不覺台大特別漂亮,與清大比起來,它就少了林木蒼蒼的感覺。但台大提供的這些場子,卻讓我一時三刻,還不想離開。
  
也許,哪一天,我的功夫練就完成,我可能才會起心動念,搬離溫州街吧!

星期四, 8月 05, 2004

威斯康辛的校園

我偶而總會想起在美國讀書的學校,美國威斯康辛大學麥迪遜校區。
  
我會到威斯康辛,應該是因緣吧!當年考上公費留考,申請學校時,威斯康辛並非我的首選,我當時的第一志願,其時是哥倫比亞大學。哥大是全美第一個開設圖書館學校的大學,又是長春藤聯盟的老校。不少對中國近代史著有影響的思想家及政治人物,都是這個學校的校友,我讀文化史學研究所時,對這個學校就充滿仰望之情。為了申請哥大,當年我還親自去找黨外大老康寧祥先生,因為那時他剛從哥大短期研究回台,我初生之犢不畏虎,跟他約了時間就去請教他哥大的狀況。康寧祥先生雖然給了我一些哥大的簡介,談了一些我現在早已忘記的內容,但最後我還是沒有去成哥大。
  
我沒有去哥大,錢是主要的問題。當時教育部的獎學金一個月才 550 元美金,哥大給我的宿舍就要 350 元,剩下 200 元,我還要吃飯、買東西、打電話回家,想一想,實在無法生存,我只好放棄,選擇威斯康辛大學。
  
到現在為止,我都沒有後悔選擇中西部的這個學校。事實上,三年八個月的期間,我渡過人生最美好的時光。已經十幾年了,我還沒有回去過母校,但威斯康辛的美麗校園仍然歷歷如繪。
  
威斯康辛的美,在於它位於千湖之州。校區正好處於夢之塔湖(Lake Mendota)及魔諾那湖(Lake Monona)之間,美景如畫。我最喜歡秋天來臨時的景色,因為秋高氣爽,天空是藍色,反應出的湖水也是一片綠,加上一到秋天時節,樹葉全都轉紅,藍天綠水配上紅葉,那種怡然的景色,如詩如畫。每到秋天,我最喜歡走到東亞系旁邊的高地,面對著夢之塔湖,欣賞襯著紅葉的湖泊,上面游蕩著一艘艘白色的帆船。這一幅畫面,我百看不厭,同一個景點,我不知拍了多少漂亮的照片。
  
威斯康辛的壯觀,也在它的大。校區與有眷宿舍間必須搭乘公車,可見其遠。而我們最喜歡的更是騎著腳踏車,沿著湖邊,慢慢騎到野餐坪(Picnic Point),一個伸入夢之塔湖的狹長半島,每當想家,或是看書看累時,常常腳踏車一騎,不期然就會往野餐坪出發。
  
夢之塔湖邊的音樂盛宴,常常讓我難以忘懷。暑假期間,每個週五及週六,學生活動中心(Memorial Union)的夜間表演活動,都會改到湖邊室外的空地。對這些留學生來說,參加這樣的活動,是打發週末最好的地點。買一大杯啤酒,幾個友朋就可以就著湖邊的長桌椅消磨一個晚上。而看到美國學生就著歌聲、忘情跳舞的情景,更是令人憧憬不已。
  
很多人將威斯康辛的冬天視為畏途。雖然我歷經不少,冰凍的湖面一路襲來寒冷澈骨的寒風;雖然經歷朋友車子故障,他修車時,我們在旁邊凍得不停跳動的窘境,但我仍然懷念威斯康辛的下雪日子。我不只喜歡它的暴風雪,我更喜歡飄雪時,跑到外面雙手接雪的場景。而大雪後的隔天清晨,第一個踩在銀白世界的景象更是令人難忘。
  
我也一直無法忘懷,在寒冷的冬天,穿過冰凍的夢之塔湖,走向野餐坪的經驗。那種膽顫心驚,生怕湖面崩裂、掉下湖底的感覺,真是畢生難忘。高中時聽老師講,大陸東北,在冰凍湖面垂釣的景象,我在威斯康辛就活生生的親自經歷過。
  
我一直希望在台灣找到一個這樣的大學,但到目前為止,我還是沒有找到。看來這一生也無緣在台灣看到這樣的校園了,因為威斯康辛真的是獨一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