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四, 12月 29, 2005

傾聽教師的聲音

94年12月14日,世新大學舉辦了一場「大學的精神與理想:邁向教學卓越之道研討會」。

最近,有幾個獲得教學卓越獎助的大學,連續辦了幾個研討會,主題都是鎖定在提升教學品質的方法上。這樣的走向,辦多了就會發覺談不出新花樣,而且都是教育研究專家及教育主管當局的說法,說來說去都是老調重彈。

考慮到最後,世新大學決定另闢蹊徑,鎖定在傾聽各方的聲音。因此,我們設定了幾個主軸,希望傾聽校友、學生、教師及社會或業界的建議。這些聲音代表的是教育接受者、從事者,及畢業生聘用者的聲音。他們的聲音,最足以反應社會的需求,也最能找到卓越教學之道。

那一天,我們覺得比較可惜的是,外校的參與者少了一點。當其他學校仍在談工具的層次時,如果能聽聽不同的聲音,規劃時自然會周延一些。話說回來,就個人而論,幾場下來,我自覺收獲還真不少。

首先,孫震教授的演講,就讓人於心有戚戚焉的感覺。孫震教授的主題是大學教育的問題與挑戰,他從學生來源、教學品質及教育經費三點切入,提出他的看法。其實,當天孫震教授最讓我贊同的是,他批評大學裡過多的老師,老是用學術的標準來衡量學生,沒有思考到有些學生根本不是從事學術的料。這也造成學生常常高不成低不就。

孫教授的談話,直指過去的我的缺點。有一段期間,我帶著從美國拿到博士回來的觀點,衡量所有教過的學生,因此老是覺得我們的學生,層次不夠。然而,在世新大學一段時間,教過不同科系的學生後,才警覺不同科系有不同的潛能,有的學生就是喜歡透過實踐互相學習,根本不能以一個單一的標準來衡量。

除了孫教授的演講,當天令我印象深刻的還是「傾聽教師的聲音」這一場。通識中心羅曉南主委,以一流大學與一流企業的對比,感傷國內追求研究卓越的大學,大師卻日漸凋零。他的說法,讓我有著深深的感觸。

想起當年讀大學時,大師仍在,威名常常遠播南北各校,例如方東美、牟宗三、錢穆、唐君毅等等。但曾幾何時,大師已然銷聲,現在國內所追求的是理工的標準,一篇篇的SCI、SSCI論文,更讓蘊育大師的環境日漸消頹。願意沉潛及鼓勵深度思考,如林毓生所說的「比慢的功夫」的人愈來愈少了。這真是一個花果飄零的年代,一個令人不得不感傷的時代。

何宗武老師也呼應羅主委的說法,批評現在的大學比較像職業訓練所,而且偏重本行的概念太重,排他性太強。他也特別指出,我們因為一直追求裝飾性的學門,老是隨著社會變遷,結果就是造成既有的學科深度的不足。

黃裕惠老師的引言,也讓人動容。她認為,我們現在看到及表揚的都是Somebody,都是一些表現優異的學生。她卻指出,校園中有不少No-body,具備某種才能,但不在意成績,因此常常躲在沒有人注意的角落,很可能在學期中的某一天就消失在校園中。黃老師念茲在茲提醒的乃是,作為一個追求教學卓越的大學,如何去幫助這些自認是「衰鬼」的學生?

因為黃老師的這一段引言,也引發教師群是否有Nobody,及如何幫他們的討論。其中夏春祥老師把自己形容成為,一條面對分岔路,非常疲憊的狗,讓大家在發笑之餘,也不得不思考何以致之?夏老師其實志在研究,但教學也是他的最愛,二者的平衡卻是讓他傷透腦筋。尤其當有些老師請求他代課時,更讓他累得像條不知何去何從的狗。

夏老師的報告,讓台下的老師舉手呼應,於是問題就圍繞著,一個想追求教學卓越的學校,是否對於升等應該有不同的評估標準?向來,大學教師的升等,一切仍以研究的表現為重。但既然高等教育機構已經在分流,教學型大學的教學比重,在升等時給予較高的考慮,應該是這場討論中所激發的期待吧!

其實,這樣的呼聲,可以呼應早上孫震教授的談話。如果我們不以學術的角度來衡量所有學生的表現,那對待老師,我們可能也必須以同樣的角度來思索,這才是合情合理的機制。

這真是一場盛宴。唯一可惜的是,當天下午我必須趕赴台大醫院看健檢結果,無法聽取另一場「傾聽來自社會的聲音」。但我預備等影音檔準備好後,再好好聽一聽最後這一場的建言,尋找教學卓越改良之道!

星期四, 12月 15, 2005

教學經驗分享

作為教務長,現在最讓我為難的,恐怕是推動教學經驗分享這回事了。

每個老師,教學各有特色,也各有個人的訣竅。照理講,應該可以互相分享才對,但事實卻大謬不然。學校最近推出不少教學經驗分享的活動,老師參與的熱度顯然離期望值仍遠。

確實的原因仍有待深入地了解。有的老師因為課多,時間調配不過來,無法參加。又加上必須常常撥出時間指導學生,更是無法配合學校的安排。

這些原因,一般都可以接受。私立學校的老師,教學負擔本就比較重,又不能如國立大學,指導研究生還可以減少授課鐘點。因此,大家一方面要教學,又要研究,能挪出來的時間真的是少之又少。

但令我們比較擔憂的則是,老師並不深刻體會自己的教書,是不是碰到了瓶頸。我自己的經驗裡,就常常碰到課上到一半,有些學生趴在桌上睡著了。我自認教書還算認真,講課內容還算精采,學生竟然還會睡覺,這確是令我沉思良久。

我最近曾打電話,徵詢幾個系主任,想找幾個上課時,學生不會打瞌睡的老師,意圖辦一場經驗分享研討會。果然天從人願,有位系主任告訴我,公廣系的蕭湘文老師就是這樣的老師。

很巧合地,學校要求得到教學特優的老師,必須進行公開的教學經驗分享,蕭湘文老師就是5位其中的一位,人事室為此正好邀請她講講她的訣竅。

那一天下午,我們果真見證蕭湘文老師的魅力。她講話奇快,但卻字字清晰。更重要的,她上課要求學生參與的模式,才是成功的主要因素,也是學生不會打瞌睡的主因。聽完了演講,終身教育學院的吳院長,稱許她比補習名師徐葳更厲害。中文系的洪國樑主任,當場邀請她到國文科的教學研習會再做一場演講。

為了讓學校老師,都能看到蕭老師精采的經驗方享,我們將過程拍製成影片,第二天就透過電子郵件告知老師,直接點閱,即可欣賞到蕭老師完整的經驗談。

我無法知道,有多少老師真的點選過,但我相信,有去觀看的老師一定都會有不同的收獲。牟校長事後告訴我,連他自己都受益匪淺。

蕭老師的演講後,我們也接著為李泳泉、郭敏華及李功勤三位老師,安排另一場的經驗方享。這一場分享會,郭教授特別點出,作為一個老師,教學的熱情(passion)最重要。她極為令人感動地說出教書愈久,自己對教學的熱情愈高。李功勤老師展現出來的則是,作為一個優良老師的自我反省能力,他自陳那一天書沒有教好,他就於心難安,無法睡好覺。李泳泉老師讓我們看到的則是,如何利用一段短短的影片,引導學生走入電影內在意義世界的功力。

其實,我慢慢從這二年的教學特優教師的觀摩中,看到這些老師都有一些共同的特點。一為熱情,二為認真。這種熱情,從對教書的喜好就看得出來。說起認真﹐那就是一種將教書當成一生志業的態度﹐展現出來的則是﹐希望無私無悔地將一切所知道的﹐都傳給學生有教無類的精神。

作為一個教務長﹐為了學生的學習品質﹐我其實非常希望﹐所有的教師都能公開自己的教學心得。唯有如此﹐才能在教師間形成一個實踐社群﹐為終身的教學志業﹐戮力以赴。

星期五, 12月 02, 2005

大學教師的貢獻

最近我才真正想通,以研究表現衡量老師的表現,有失老師貢獻的全面性。在台灣,這樣的思維邏輯,很明顯的是把大學教師當成工具,以其研究作為炫耀的成果。講不好聽的,大學已變成養雞場,老師像下蛋的母雞。天天被政府催促著下蛋,甚至以營養強化的飼料猛力餵養,目的就是希望多生產。

這讓我想起,小時候,鄰村的中年人,有一個晚上帶著小女兒到我們村子表演。他的女兒還在上幼稚園,但卻被迫學了很多才藝,包括芭蕾舞及唱歌等。這位中年人一力想把女兒培養成明星,因此從小就帶著她到處表演作秀。他的女兒是不是真的有興趣,恐怕只有當事人才知道。

政府當前的邏輯,也是把教師當成作為能宣揚國威的舞者。從每年發表的論文數量的累積中,可以證明台灣的學術競爭力。說來說去,就是想把老師的研究成果,讓政府可以秀一下,內容如何,政府可以不懂,更不須計較。他反正看的只是SCI、SSCI及EI的篇數而已。

其實,老師對高等教育的貢獻,如果只看到研究成果的一面,未免太小看老師的影響層面了。在大學教書這麼多年,我最近體會到,教出具備潛力的學生,其實應該才是老師對國家最大的貢獻。

我想以王立業及李佳融作為例子來說明。

王立業原來是世新專科時代的畢業生,可能是靜極思動,考回到母校的二年制在職專班就讀,畢業後又考上研究所。攏攏總總,他在世新的回流教育已經8年。從在職專班時期的草包味,到現在的書香氣質,他確實有著極大的轉變。尤其最近幾年,他跟著我無書不讀,從康德讀到高達瑪,又從海德格讀到拉什(Scott Lash)。最近,他又參加洪漢鼎教授的課,重讀詮釋學的經典。

從他身上,我看到一個原來只想拿學位的年輕人,變成為知識而知識的讀書人。看他沉浸在讀書的興味中,對研究所能不能畢業一點都不在意的樣子,我對於他無可奈何之際,也有著一絲絲的羨慕。如果當年我能如此潛心多讀幾本經典,現在寫的論文的廣度及深度,一定有著極大的差異。

另一個學生,則是台灣師範大學的研究生李佳融。教書多年,偶而總會碰到特殊的學生,李佳融就是其中之一。她慕名而來,但卻桀敖難馴。觀察她一年,發覺她對老師、同學及工作場所的上司,充滿著格格不入的情緒。可以這樣說,她帶著反社會的個性,想要在充滿權威及規範的學校中生存,難怪她會如此不快樂。

還好,她對學術的興趣很高。最近,她從自己的家鄉蒐集資料回來。聽她敘述其中艱苦的過程,及心情的各種轉折,我知道她已經過另外一種轉化。這一個研究,其實讓她獲得兩個突破,一個是研究成果的突破,另一個則是讓她回到她原本痛恨的家鄉,重新面對自己,後者我將它形容為自我治療。從她對學弟妹娓娓道來,自己掙扎面對的告白,她確實已經經過另一種再社會化的過程。

我相信,她現在是帶著另一層感覺,接納自己的故鄉、親友、同學及老師。作為一個老師而言,她能走出自己,才是我覺得比較欣慰的。如果我只是一個研究型教師,只期望她將研究做出來,很可能,現在的李佳融,不知道逃避在這個社會的那個角落,開始一次又一次的情緒戰。她的轉化,讓我體切到,社會又多了一個成熟的年輕人,很可能是一個未來對社會有卓越貢獻的年輕人。

近幾年的經驗,我身旁不少博士班及碩士班的學生,已出現不少這樣的年輕人。他們的眼睛充滿學問的澄明之光,看他們樂在其中的樣子,讓我感覺吾道不孤。

這樣的成果,感覺比研究論文紮實多了。研究論文有其半衰期,更必須面對丟出去石沉大海,甚或出版後無人聞問的結果。

但這些學生,一被帶入門,一但紮下學問的基礎,綿延下去的影響力,一定不會輸給研究論文的。

但我們的政府及主其事者,真的看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