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四, 9月 06, 2007

Bloom對大學的批評

8月28日,我們這一群通識教育經典讀書會的成員,接受中央大學通識教育中心黃藿主任的邀請,跑到該校分享通識教育經典閱讀的心得。

近半年來,我們讀的是Allan Bloom的《The Closing of the American Mind》。這本書,是我20年前在美國讀博士時買的,但一直都沒看。沒想到,與林孝信、朱建民及黃藿等教授讀書時,還是逃不了Bloom的魔掌。

我導讀的是這本書的最後一個部份,討論學生與大學(The student and the university)的關係。其實,就這個部份而言,Bloom對大學是充滿批判的。

他一開始就提了一個大哉問:對於一個首度離家,追求博雅教育的年青人來說,一流大學要教給他什麼?這樣的關心其實是在深思全人教育與科學整合的問題。

有些人鼓勵讓小孩子自由地發展自己,認為將我們的觀點強加給他們是威權的作法,Bloom覺得這樣的想法非常幼稚。他說如果是這樣,為什麼要有大學?他指出大學必須有所堅持,過度民主,顯現的是一個缺乏共同規則、沒有願景的校園,最終就是大學失去它的獨特性。一切追求平等的民主思考,在大學中造成無意及沒有能力追求卓越性。

這也是為什麼,當學生進入大學,面對各種不同的學科及課程,因為缺乏指導,常常不知所措,不知該修什麼。Bloom指出,對一個大學來說,首要的問題必須思及學生該如何作出選擇?該如何進行課程的連接?可惜的是,大學各科系及課程並不相關,它們還互相衝突、互相競爭。更糟糕地,沒有人對此有所體會;多半教授都是關心自己領域的專家,只有興趣於自己學術的進展。

Bloom批評Cornell大學的6年制博士班學程,目標就是針對已經確定未來生涯的高中生而設計的,這樣的規劃只是透過鼓勵專業主義來壓抑學生對博雅教育的渴望。Bloom認為Cornell大學的計劃不敢道出的秘密,就是大學沒有足夠能力教育學生,沒有足夠能力留他們4年,甚或3年。如果焦點是生涯訓練(careerism),硬自然科學(如物理及化學)以外的學科,沒有那一種專業需要2年以上的訓練。

Bloom不無哀怨地指出,這些偉大的大學,縱然可以分離原子,治療可怕的疾病,但卻不能發展出一套對大學生有所幫助的博雅課程,這是我們當代的悲哀。

Bloom另一個對大學的批評,在於自然、社會及人文三大領域的扞格及不願合作。他指出,19世紀的偉大科學家,是一個對其他學問有所尊重的教化人。自從60年代以來,科學家已經對社會科學家及人文學者說得越來越少。自然科學、社會科學及人文學已變成只是行政關係,而沒有實質的思想接觸。

Bloom描述,對科學家來說,人文學是一種休閒,對人文學家來說,自然科學家都一樣,像充滿敵意的外星人。可悲的是,社會科學及人文學也互相看不起;前者看不起後者的不科學,後者覺得前者俗氣,雙方互不合作。但社會科學也沒有得到自然科學的認可;前者被視為只是一種模仿,而非屬於自然科學的一部份。

Bloom對人文學的被冷落,一定是感同身受。他說大學的第三座島,就是如亞特蘭大城的人文學。人文學的商店,展現的是差異而缺乏一致性的古物,充滿灰塵而且開始腐朽。人文學就像偉大古老的巴黎跳蚤市場,充滿廢棄物,眼尖的人可以從中找到寶藏而致富。它也像難民營,裡面住著失業的天才。大學的另外兩個領域對它一點都沒有興趣;因為他們一切向前看,對祖先的遺產沒有任何興趣。

其實,Bloom最主要的還是對當時博雅教育的失望。他說在60年代,大家急著取消通識的要求,80年代,大家又忙著設定所謂的核心課程,於是出現兩種解決問題的典型反應;第一種就是要求學生在自然、社會及人文三大領域下的學系任選一到二門課程。這樣的想法主要是廣的考慮,這些課程多半是已存在的基礎課。問題是,這樣的學生變成什麼都懂一點,但在專業卻又很蹩腳。

第二條路就是所謂的組合課程(composite courses),由幾個不同科系教授,特別為博雅教育開設的課。這些課包括「man in nature」、「culture and the individual」等等,優點是能反映學生的需要,而且強迫教師拓展自己的視野,但問題則在於追求流行而缺乏實質性。一般而言,自然科學家合作的意願一向不高,因此課程的不平衡非常明顯。這些課程無法超越各自的限制,朝向恆久性問題的探討。而且課程常落入零碎化,這裡一點那裡一些。

Bloom認為僅有的解決方案,偏偏也是被廣為忽視的:透過閱讀經典,去掌握恆久性的問題,並思考為什麼這些問題亙久彌新。他指出,沒有共同關心重要議題的認識,就不可能有嚴肅的博雅教育。

Bloom覺得真正的博雅教育要求學生全部生命的激烈轉變,改變一切的行動、品味及選擇,所有以前的東西都無法免於重新評估與檢視。博雅教育讓所有的東西處於風險階段,而且要求學生能面對所有風險。醫科、法學及商業的學生,只想追求狹礙的專業,他們只是人文藝術學科的旅客而已。

1987年出版的一本書,現在重新省思,對我來說,多半能體會Bloom的關懷。其中唯一不能釋懷的,還在於,以台灣的環境,有多少學生可以承擔他所提倡的,經典閱讀的博雅教育?

1 則留言:

Chen 提到...

有沒有足夠的老師來帶領,是除了學生能否承受之外的另一個關鍵。

或著說這些剛從博士班訓練出來的新老師,本身讀過多少所謂的經典,也會是一個問題。

當然,從制度設計上來考慮從事這種行為對於的鼓勵也有某種程度的激勵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