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 10月 15, 2003

林懷民在世新

未接教務長之前,有一天下午,一位剛畢業的校友回校,順便找我聊天。我因為忙著趕回家,就邀他一齊走堤外便道,邊走邊聊。在路上,我問他作為一個畢業生,有什麼方法可以提升學生的學習品質。這位校友給了我不少有見地的建議,但其中有一點,我深覺意義重大,很值得學校積極推動。

他提到,他在學校4年,最大的缺憾,就是很少聽到大師的演講。他舉台大為例,就不斷邀請名人及大師到校,讓學生可以常常接近大師。他曾在台大聽到嚴長壽的演講,讓他體會很深。這些名人的管理經驗,可以讓學生學到不少學校學不到的知識。

這位校友的建議讓我思考良久。沒有錯,學生不能只吸收老師在課堂教的內容,廣大的社會有著不同的良師,他們不見得有高等學位,但他們在社會中歷練的過程,卻是學生在學校中學不到的。尤其他們就要進入職場,這些在職場表現優異的社會人士,的確應該讓同學能多接觸,吸收他們寶貴的經驗。

這也是為什麼世新大學通識中心羅曉南主委向我提到,因為夏祖焯老師的邀請,林懷民先生答應到世新演講時,我建議他與學務處在週會時合辦,讓更多學生親近大師丰采的原因。羅主委最後接受我的建議,並將原定的時間更動,調至10月1日星期三下午,學生沒有排課的時段。

我們本來都擔心,林先生如此忙祿,不知會不會到時有事不能蒞校。但10月1日下午,林懷民先生果然如約到臨。我一向穿著不甚講究,但為了接待林懷民先生,還是穿上西裝打起領帶,但萬萬沒有想到,林懷民先生當天卻以一身樸素的打扮出現,穿著牛仔褲加上一件黑色的圓領衫。短暫地開場白後,他開始以幻燈片介紹台灣的影像過去,及他導演的幾齣舞蹈的精華。幻燈片的內容包括前輩畫家,及上一代殘留照片中的台灣圖像。

我無法知道坐滿8成禮堂的這一批e世代學生,如何看待林先生打出來的幻燈片,但對我們這些四年級生而言,幻燈片所顯現的內容,卻是我們兒時歷歷在目的影像;那是台灣從落後走向現代的一段辛酸史,有著生活、文化、經濟及政治發展的種種軌跡。林先生放這些影像,其實是要告知年青人別忘了自己是誰,尤其在哈日風、哈韓風日熾的台灣社會中,林先生凸顯這些影像,無非是要我們發揮主體性,走出自己的路,不要在藝術、娛樂及學術上都以他人為尚。

我真的不知年青人聽不聽得進去林先生的諄諄告誨,但以一個自西方留學回國的教師而言,我卻深深體會他的憂心。近年隨著閱讀層面日廣,開始反思十幾年求學的經驗,真是如林先生所言,我們都是在拾取西方理論的殘餘。但看到被評為「台灣文化財」的林先生,會在這種公開的場合,如此大聲疾呼,他應該是有著很深的急迫感吧!

其實,我一邊看著幻燈片,一邊想起雲門戲碼中的《白蛇傳》、《渡海》、《薪傳》及《廖添丁》等,慢慢可以體會原來這些圖像都是林先生創作的源泉。他從這些圖像中吸收了各種集體記憶,然後轉化成一齣齣的戲碼。那一天,學生問了不少問題,我卻一直保留一個想問的問題,希望直到最後還有時間可以問他。但最後仍然因為時間不夠,我不得不放棄。作為一個研究者,我們進行研究的整個過程就像林先生創作的過程吧!我們了然於研究的過程,但林先生的創作過程又是如何呢?他是如何找到一個意像?如何將它轉化成一齣完整的戲碼?這一種創作的完整過程,最讓我著迷。很可惜,當天無緣了解,但我其實也不那麼急,等下次林先生有空再來時,我再提問吧!

星期三, 10月 08, 2003

缺乏童年的小孩

幾天前,我的小孩子回家後,告訴我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他說,當天老師又生氣了,因為有家長透過聯絡簿及電話,反應老師給學生的作業太少。這些家長希望老師能多出一些功課,讓學生回家可以練習。那一天,老師氣憤地警告學生,如果再有第三個家長提及相同的事,他就要發揮以前衝鋒陷陣的精神,每天要求學生做5頁數學作業,國文課文每天抄3遍!

我的小兒子當天看起來很緊張,而且顯然是無辜的樣子。他好不容易從害怕開學的情境中恢復過來,做好了各種調適的工作。縱然如此,從開學到現在,他仍是覺得每天的功課還是太多,讓他無法留下足夠的時間看自己的書,在睡前好好玩一下電動遊戲。因此,他很不平地告訴我說,為什麼有家長會如此殘忍?他還說,週末寫週記時,他一定要把這個故事寫下來給老師看,讓老師知道他非常不以為然。他要讓老師了解,其實老師出的功課已經夠多了。

小兒子的故事讓我沉思良久。我不禁想起,最近教改的問題,大部份的指責都指向老師及教育部。但以我作為家長,親身觀照小兒子從小一到小五就學的體驗,若要檢討教改的失敗,家長其實也要承擔一些責任。實質看起來,我們的大部份家長還是活在過去那種充滿競爭的時代裡,他們的認知裡,認為小孩子就是必須不斷地做功課、不斷地做數學練習,才能在考試中出人頭地,才是一個捏塑完成的胚子。這也是為什麼現在的小孩子,很多時間其實都耗在補習班裡。他們不只要學心算,更要學數學、音樂、繪畫、運動及各種不同的才藝。這也難怪,有時我的小孩在週末,興匆匆地想要邀請同學到淡水玩時,同學常常推辭。而他們無法接受邀請的主要理由,通常都是週末要補習!

我們到底是要強迫小孩,趁年輕時多學點大人認為重要的東西?還是該讓小孩子有一些自主的空間,在平常的生活中發展自己的興趣?這樣的問題,最近在我的腦海中不斷地出現。在台灣,小孩子可憐之處在於;他們似乎活在大人建構出的價值體系裡。他們是為達到大人的競爭標準,忙碌地在學校、家庭及補習班中穿梭。說實在話,我們的小孩子真的已快變成馬戲團裡的動物了,經過不斷的調教及練習,目的只是為了表演給出錢的大人好好觀賞!

哀哉!我們缺乏童年的小孩!

星期三, 10月 01, 2003

漢國策府的藝術饗宴

台大附近的簡體字書店近10家,但能讓讀者留下來長坐的其實不多。結構群及山外只能站著看看書,因此待個10幾分鐘就可走人;秋水堂及問津堂雖然都在店裡設有桌椅,並提供茶水,但人來人往的環境,還是不會讓人想久待,頂多半個小時就到了頂點;國文天地的梁經理,會讓我們這些老客戶進他的辦公室喝茶聊天,消磨一個小時以上不是問題。

明目的賴老板對客戶最好,星期四從台中上來時,有時會帶著當季的水果以饗客戶,有幾次還帶著海釣的海鮮到台北,當天中午請大家吃現煮的魚湯。吃完午餐直到晚上回台中以前,他一定坐在明目的門口,泡一壺茶與大家擺龍門陣,談學術批時政。熟與不熟一樣心情,他反正就是老僧入定,做不成生意情仍在。所以我下班時,總是會折進去看看他在不在,喝一杯他泡的粗茶,巡視一下當天從台中帶來的新書,才揮別回家。

但上面這幾家書店,都是單純店面。時間一到,一定鐵門一拉就結束營業,想多留一刻都不太可能。這麼多書店中,唯一一家店面跟住家結合在一起的就是漢國冊府,它也是我晚上可以隨時遛去坐一坐,想待多久就多久的書店。

漢國冊府的老板李漢國是馬來西亞僑生,從台大中文系畢業後就留在台灣販售大陸圖書,最後連弟弟也帶過來幫忙。因為中文系的背景,因此進的書籍幾以中文研究為主。因為自己對書法的興趣,他也收了不少藝術及法帖的圖籍。10幾年的經營,客戶群以台灣的中文系師生為主。

最近李漢國因為常到大陸買書,認識了四川姑娘,年前結婚並已有了身孕。因此,他現在留在大陸的時間比在台灣的時間還長。但只要他一回來,漢國冊府就會讓人有一下子又活起來的感覺。因為只要他回台,圍繞著他的老客戶,包括前此台大的師長就會群聚漢國冊府,開始聚餐、喝酒及敘舊。

我不愛聚餐,更不喜喝酒,但我卻喜歡到漢國冊府。除了可以了無拘束地在書店逗留以外,我喜歡的是李漢國回來時,因為聚餐時所引發的藝術饗宴。

常到漢國冊府的老朋友中,以台大中文系署名朋齋的周鳳五教授最是才氣縱橫。周教授寫得一筆好字,深具王羲之的隨興精神。我最喜歡他那種一筆到底的縱橫筆勢,這有點像太極拳一百零八式,會打的人其實就是一招一氣呵成而已。他不只會寫,畫畫更是一絕。有一次,看著周玉蔻的節目,他也可以隨興以毛筆塗鴉消遣一番,當然內容是只能意會不能言傳了。

酒喝愈多,周教授的興緻就愈高,寫起草書來更是筆走龍蛇。我已向他拗了不少字帖,尤其指名他幫我寫金剛經裡面的偈語。但我最中意的,還是他半年前幫我寫李白的「贈汪倫」這一首詩。多年前大陸學者來台,在國家圖書館揮毫時,我要求這位學者為我題「贈汪倫」,他竟然以交情不夠當場回絕。那一天晚上,當我向周教授提出相同的要求時,他當場揮筆,李漢國還幫我拿到大陸裝裱。目前我將這一首詩掛在我的研究室,只要一抬頭,一定要瞻仰一下。

最近周教授一度向我們暗示,能拗就快拗,因為不多久他就要商品化他的字帖。代理人已找好,正在談細節。以後,我們如果想要,就要以才計價了。不過,我們把它當醉話。以周教授的個性,酒後揮毫,一定是親朋好友都會雨露均霑。

周教授所說的代理人,其實是我們認識不多久的留法藝術家葉老師。人非常文雅,講話慢而細,在法國待了十幾年,本來不想回國,後因老父病重,才被迫返鄉。某次飯後,他還帶我們到他家,拿出收藏的古代藝術品讓我們欣賞。他最近因為安排一連串的藝術表演在大陸巡迴演出,因此也多日不見。我們期待他能早日回台,為大家帶來另一次的藝術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