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四, 3月 25, 2004

高等教育的危機

幾週前,學校突然通知大型行政會議地點改到世新會館。於是,3月13日當天早上,我們這一些行政及系所主管,八點半在校門口集合,搭著校車開往深坑。多半的主管都不知為何要老遠跑到世新會館開會,連我也是在會前幾天才知道主題,可見神秘至極。

其實,當天主要是邀請台灣大學社會學系薛承泰教授演講,主題圍繞著台灣人口的變遷及高等教育未來的趨勢。那個早上,薛教授除了一些教育改革的理念問題,稍為岔開主題以外,主要的重點還是在於台灣出生率對於教育發展的衝擊。他展現了一張最讓大家驚嚇的圖表,那是1947?2002年間,台灣地區每年出生人口數與粗出生率的條狀圖。從這張圖中,可以看出台灣從民國36年出生人口數往上爬升,到民國70年代開始下降的情況,尤其到了民國87年開始,出生數已下降到30萬人以下。

這張圖(見右圖,作者提供),不只是對各大學有所衝擊,其實最大的影響還在於教育部。教育主管機關如果不注意人口的變化趨勢,仍執意於廣設高中及大學,到最後一定會面臨招生及營運的嚴重問題。月前四技二專招生,錄取名額多於報名人數,造成高分不錄取的情況,只是例證之一。而教育學程廣設,最後變成幾萬流浪教師的問題,恐怕都是不知人口變遷,執意依照現況規劃的結果。

對各大學的衝擊,最糟的結果則是學生只要報考,一定就會上的情況。所謂的選才,大概只剩排名前面的國立大學的特權了。

其實,當天我也準備了教務處招生組準備的資料,但因為時間不足沒有報告,如附表。由這一張表,可以看到自民國70年以來,出生人口數逐漸下降的趨勢,到了民國91年只剩24萬7千人,以當天薛教授的說法,我們的淨在學率只有45.7%,大約只有11萬人,如果以今年大學招生名額11萬人而論,民國91年出生的學生,不用考都有學校讀。可是那時想讀及能讀大學的學生會這麼多嗎?以當前外籍媽媽生出的小孩,及台灣教育素質下降的趨勢而論,實在不容大家樂觀。換句話說,這批學生讀大學,也就是大約2018年之際,將是台灣高等教育最為慘烈的年代!那時,不知有多少學校必須關門?有多少科系會自動消失?更嚴重的則是,有多少老師會面臨失業的問題?

當然,對我們這些已跨過40歲的人而言,我們自嘲當時我們都可以準備退休,不用擔心。但現在初進學校的助理教授,那時正值盛年,他們該怎麼辦?

那一天,我們並沒有答案。但心裡面,我們都知道,高等教育高度競爭的時代已經來臨。如果學校不能發展出特色,系所定位不清,無法吸引學生,近幾年都會慢慢面臨招生的壓力。

這恐怕是牟校長安排當天的演講及討論,要我們居安思危的原因吧!

星期四, 3月 18, 2004

我的閱讀日子

活了40幾年,近幾年才真正體會閱讀的思想成長性。

回想大學時代,自命好學及喜歡買書,但想一想,真正看完的書好像不記得有幾本。大四時,與一位哲學系的同學相約要把莊子看完,但直到畢業,還只是讀到內篇的養生主而已,外篇更不用說了。

現在想起來,以前看閒書還可以,反正不用太傷腦筋;但一看起硬頸的書,那可是不一樣的光景,生平第一次看硬部頭的書,應該是在美國時,與另一個東亞系的學生,要求林毓生教授陪我們讀韋伯的「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的精神」,冰天雪地的北國,每週一次與林教授碰面共讀這本英文著作版的這本書的場景,現在仍歷歷在目。

民國79年回國,我看的書反而變少,看得比較多的卻是期刊論文。當時為了寫論文,努力翻閱西方的研究論文,寫成一篇篇的作品發表,想一想,雖然到最後很快升等教授,但在思想上,卻感覺異常貧乏,思考模式還是一直停留在量化研究的層次上。

真正的轉變,應該是幾年前吧!我接手世新大學圖書館館長,因為自己愛書,也努力為圖書館挑書,因而結識台大附近買簡體字書的幾位讀書人,這些人是明目書社的老客人,來自國內不同的學校及研究機構,每週四的拆書時間,讓我們變成熟稔的朋友。經過幾次醞釀,我們感覺不能只有擁書而眠,更應該起而讀書。也因此,張宏輝、葉春榮、毛榮富、鍾漢清、洪禎國及我等6個人終於組成讀書會,時間是每週六的下午,地點就在鍾漢清位於麥當勞樓上的辦公室。

剛開始,我們擬定了吉爾茲的「文化的解釋」、傅柯的「性經驗史」及布迪厄的「實踐與反思」及其他英文作品為起點。講好是大家輪流導讀,但結果是毛榮富導讀最多,其次是葉春榮及張宏輝,那幾個月間,我反而一點貢獻都沒有,話說回來,這些思想家的作品,當時我都很陌生,要我導讀,一定是會讓大家愈讀愈糊塗。

這個讀書會最後因為毛榮富要完成博士論文而中斷,但我卻因而邁入幾個當代思想家的思想世界,到目前為主,我都一直很感激這個讀書會的啟蒙,沒有這幾個朋友當時的包容,我可能仍然是精讀的門外漢。

這些朋友的導讀讓我一窺西方思想作品的堂奧,這也是到世新後,通識教育中心推動讀書會時,我會積極介入的原因,這幾年裡,我與學生讀過的書已不知凡幾,這其中包括全球化、後殖民、知識與權力等主題的不同作品,連維根思坦的「哲學研究」及康德的「純粹理性批判」,我們都一路艱苦地涉獵過。

最近,我更申請到教育部10萬元補助的跨校讀書會,準備研讀高達瑪的「真理與方法」,這一個整合世新、師大、台大及淡江師生的讀書會,有二十幾個人報名參加,確實出乎我們的期望之外。我們原來計劃以一年的時間來讀這本書,教育部的委員卻建議我們花二年的時間慢慢品味,看來,這種書確實是要慢慢讀,看能否讀出行間的意義之網。

其實,這幾年讀過的書,有時為了帶領新學生進入,部份書我重複閱讀多次。透過這種不斷閱讀,我每次都有不同的收穫。有時看到別人介紹這些思想家的思想時,一眼就能看出有無誤讀,或是看錯焦點的缺憾。

講實在地,閱讀之難就在於不知如何開頭,等到進入堂奧,就會發覺很多名著,其實不如我們想像中艱難,最近,我身邊的學生,已有人主動要求我帶他們讀康德的其他書,我實在很羨慕他們,如果我當年讀大學或研究所時,有這樣的機會及環境,我的收穫應該會更多。

星期三, 3月 10, 2004

佛寺宰羊

今年舊曆年,趁著回南部的機會,跑了一趟家鄉附近一座甚有名氣的寺廟。因為學生在此出家,我有空就會來走一走。

那一天,出家學生介紹圖書館後,順便帶我看看寺廟周遭的環境,他尤其詳細地介紹祀有觀世音佛像的後殿老建築。後殿雖然供的是佛菩薩,卻很特殊地備有民間信仰所需的線香、金爐及古老傳說的璧畫。因為這棟建築,學生說出一段與鄉民恩怨情仇的故事。

這個寺廟原屬鄉民的公廟。 30年前,地方耆老感於管理不易,推派代表至高雄,禮請法師前來駐錫。隨後經過幾位法師的潛心耕耘下,在南台灣已儼然成為一所深具特色,著有名聲的道場。
幾年前該寺完成大殿建築,寺方要將觀音佛像移到大殿,卻引發信徒不滿;加上祭禮風俗的差異,爭議愈演愈烈。民間信眾自組管理委員會,企圖收回寺產,因而屢生衝突。

但從學生的口中,卻似另有隱情。睽其主因,應該是該寺聲譽日隆,信徒漸多,香火鼎盛,因此引起部份地方人士的覬覦。這些有心之士,想收回寺廟,作為政治運作的精神中心。但因為法律上該廟已不屬鄉民所有,無法得逞的部份地方人士,硬是在每月十五,當著觀世音佛像及出家眾前,燃放鞭炮、起乩求神、殺豬宰羊,擺桌宴客地大吃一頓。少部份地方人士的目的,是想利用如此不堪的舉動,讓出家眾知難離開,順利收回公廟。

當天我感覺住持的無奈。他曾嘗試以正信佛教的角度,試圖提升鄉民,但民間信仰的務實性,似乎無法直入佛教自在解脫的境界。更何況,中間又夾雜人類學者呼籲尊重多元文化的呼聲,讓僧眾不得不隨順眾生,包容鄉民傳統的信仰活動。

但是,一個禁止殺生、深潛佛學的正信佛寺,卻每個月一次,眼睜睜地看著活生生的牲口當場被宰殺,真是情何以堪!這難道是台灣現當代地方文化必須保留的奇蹟!

星期四, 3月 04, 2004

阿貴的故事

3月1日早,一到辦公室就看到子芳的電子郵件,信中通知親朋好友,通識中心有一場不錯的演講,希望大家都去捧場。這一場演講的主講者,是慈濟功德會宗教處人稱阿貴的謝景貴主任,講的主題是慈濟國際救災的內容。

其實,幾個月前,通識中心羅曉南主委就對我提過這個人,而他之所以知道,卻是因為管理學院何宗武教授的介紹。從羅主委的口中,阿貴是一個誰聽了演講都會動容的人。當時,我聽一聽就算了,因為沒有見過,無從想像。

沒想到,羅主委果然積極,這麼快就讓這個傳奇人物出現在世新的校園裡。中午,我參加了師資培育中心的學生活動後,就趕往 A201會場。走進時,剛好看到羅主委引言,我找了個位子就坐下來。

阿貴以他自己的故事做為開場白。他本來學法律,畢業後在投顧公司工作,年薪 10到20萬美金。30歲前,他因為坐擁高薪,騷包到在中國大飯店邊買了一間10幾坪,卻要價5百多萬的套房,目的只是要讓人知道他有一個地址寫著陽明山的房子。那幾年,他住高級地段、穿名牌,享盡各種人間榮華。但30幾歲時,有一天他開始聽到來自內心的聲音,不斷地追問這難道是自己一生想過的日子?經過一陣的摸索,有一天看到證嚴法師的說法,他忽然大澈大悟,那個晚上,他自言感動得痛哭流涕到歇斯底裡。

下定了決心,他辭掉所有的工作,準備獻身慈濟的救人事業。但剛開始,最不贊成他的卻是父親。他不得已,耐心的花了幾年的時間,終於讓不能釋懷的父親,首肯他走向宗教奉獻的路。

阿貴的確充滿魅力,他的口才也真是一流。但這不是令人動容的主因,阿貴的演講讓人感動的地方,是在於他所放出來的投影片,那一張張世界各地人民受難的痛苦顏容!

阿貴到過的地方一定不少,但他當天秀出來的照片集中在阿富汗、北韓、科索伏 3個地方。阿貴說,他到過的這些地方,讓他感受到受苦最多的永遠是婦女及小孩。看著無辜的小孩伴著無助的母親,看來真的會讓人鼻酸!尤其在那寒冷的阿富汗高原,冰天雪地,小孩子瑟縮地躲在沒有火堆的帳蓬裡,他們是如何度過每一個漫漫長夜呵?

那會讓我想起在美國威斯康辛州讀書時,有一個晚上,朋友的車子爆胎,他在修理時,我們在外面苦苦地等待。那是冬天的晚上,零下 1、20度的低溫,地上的冰無情地直透我們的腳底,實在是受不了時,我們只好一直一直跳,以此短暫的跳躍,冀望得到稍微的緩解。汽車修好回家後,經過近小時的休息,雙腳才慢慢地恢復知覺。我也因此知道寒冰的難以忍受!但這些小孩,他們是如何熬過來的?他們一定在半夜不斷地哭泣吧!

看到北韓及其他國家小孩,因為營養不良而瘦骨嶙峋的樣子,一樣讓人不忍!阿貴愈講愈高亢,批評的語氣愈形激烈!他的指責指向戰爭!男人發動了戰爭,卻讓這些婦女及小孩受盡無盡的苦難!

阿貴要求的並不多,他只要求大家發揮愛心,他要求大家珍惜資源。看到其他地區的小孩,連吃一餐及洗一個澡都是遙不可及的夢想時,我們卻是朱門酒肉臭,有時便當只吃一口就丟到垃圾桶!我們平常浪費水資源的情況,更讓阿貴哀憐以泛綠的水洗澡的阿富汗小孩!

當阿貴提到,他在別的校園感受到大學生對災難的冷漠時,我也同情地不斷點頭。最近幾天,我才想通,台灣整體的教育思維模式,學生只是國家競爭力列車上的鬥雞,追求的永遠都是想甩掉別人,讓自己勝出。這種環境訓練出來的學生,如何能發揮大愛?如何能發揮同情心?除了造就一批追求名利的公民以外,被國家操控的高教體制,更讓知識的發展,只能一力呼應產業的需求。學術的自主性發展,只是一場美麗的春夢。這種宰制的後果,就是知識生產的偏態傾向,讓台灣人看事情時,常常都是目光如豆,充滿管窺之見!

這是一場充滿人性關懷與自省的演講,是每一個老師及學生都應該聽一聽的告白。羅主委說,應該在導師會議再講一遍,讓所有的老師都聽聽看。我則說,應該在學生的週會講一講,讓現代的大學生知道如何惜福。但一方面,我也不禁自己反省,我真的都已做到了嗎?也許應該從我自己開始做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