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四, 8月 11, 2005

秦淮河畔

大陸參訪,我二度重回秦淮河。

7月初,帶著學生訪問安徽師範大學,首站先到南京,安師大就安排我們參觀了久聞大名的秦淮河。

第一次的拜訪,其實並沒有留下深刻的印象。7月的南京,實在熱得令人無法忍受,看了江南貢場,我們就躲在肯德基吃冰,等集合時間一到,大家匆匆離開。

7月16日的第二次重返,是在另一團學生,從北京坐火車到南京時,由中國傳媒大學為我們安排的。這一次,我們就住在秦淮河畔的白鷺賓館,一個絕佳的地點,只要跨過秦淮河,就是熱鬧的秦淮夜街。

學生一定被這樣熱鬧繁華的古都所迷惑,吃完晚飯,他們就各自鳥獸散,不見了蹤影。反而我一時沒了興緻,第一次光臨的經驗並不佳;這是一個商業化太重的古街,到處叫賣的聲音,讓人不覺少了閒逛的樂趣。加上入夜的南京仍然燠熱,我逃難般早早回賓館,洗了一個澡,看電視睡覺去了。

隔天一早,未到6點我即起床,匆匆梳洗後,就外出尋找可以運動的場所。夜昨繁華的街道,只剩垃圾及寥寥可數的人群。然而,邊走我邊發現,有一批人或走路,或騎著腳踏車,急匆匆地向著同一個方向集中。

我好奇地跟著這些人,直走到江南貢場邊的「秦淮劇場」。這是一個類似電影院的場所,一大早,一大堆中老年人已擠在大門口,等著領取門票。我一看頓然引發好奇心,也跟著排隊,輕易地要了一張門票,然後跟著人群散開,在門口附近,等著下一步的動作。

我猶疑地問在旁邊幫忙發門票的工讀學生,這是什麼樣的活動,一大早就在舉行?一問之下,才知這是貴州一家藥廠,在發免費的藥品給附近的居民。細問之下,更了解這家藥廠每週贈送藥品兩天,賣藥一天。今天這麼熱鬧,原來是免費送藥的日子。工讀生還告訴我,因為是在廣告,「追風通絡膏」原價426元,在每週賣藥的那一天,價格壓得很低,只要人民幣180元。

了解了狀況後,我就跟著這一批人在劇場的門口等待,到了預定發藥的6點半,我朝著門口走去,進了劇場,卻赫然發覺裡面已經黑壓壓地坐滿人群,有的更擠在走道中間,聽著舞台上藥廠的工作人員說明領藥的程序。

看著這麼多人,等著領藥,舞台上的這個人,興奮地愈講愈大聲。他說劇場座位只能容納730人,當天早上卻擠進了千人以上。但他保證,當天拿到票的人,一定都拿得到藥。不過,他又加了但書,隔天早上,他要開始收門票費,一張一塊人民幣,買到票的人才准進場,也只有拿到票的人,才可以拿到他們贈送的藥。

他邊講邊吆喝開始發藥。照原來的規劃,是由前面一排一排的離席,從左前門依序取藥離開。但沒想到,一時之間人群擠爆了左前門。他邊罵工作人員,邊威脅藥不發了,除非大家依照他的規劃一排一排取藥。

但眼看壓不住洶湧的人潮,他只有放棄,並決定另加大門發藥的窗口,紓解群眾憤怒的辱罵。這中間,我幾度想要離開,不想再看這種幼稚的騙人把戲。但一方面,偏偏又想了解到底是什麼藥,讓這些秦淮河畔的中老年人,甘願一大早排隊如此傻傻地等候?

我就如此與他們身體挨著身體,一步一步地走向大門口。看著這麼多人,我還倒有點擔心,會不會輪到我時,藥都已發完了?還好,我最後總算拿到藥;一瓶是小而扁平的「追風通絡膏」,一瓶是小小的「血脂寧」,打開一看,裡面就裝著3顆小小的藥丸。

等了一個多鐘頭,就為了這兩瓶試用的藥膏與藥丸?我情不自禁地搖搖頭。但轉而一想,這種事情在台灣其實已見怪不怪。在鄉下,老年人為了貪圖免費的藥品,等一整個晚上的還不是所在多有?

我最後還是將這二瓶藥帶回台灣,擺在我的書架上面。我曾試圖上網尋找這個藥廠的名字,及這兩種藥的種種資料,但一直都一無所獲。我現在已把它當成我這一生的另一種奇遇,在那一個遙遠的異鄉,一個夏日的清晨,參與了一場江南的不可思議的藥廠推銷大會。

星期四, 8月 04, 2005

流浪教師

7月27日,芳慶再度來找我,我靜靜聽他講了近半個小時,很少回話。

芳慶是世新社心系的畢業生,我並沒有教過他,但我當圖書館館長時,他常常在圖書館看書,有時會主動到館長室找我聊天。逐漸的接觸,讓我了解他是一個榮譽學生,所修的學分數遠遠超過畢業的要求,每一科更自我要求都要拿高分。除此之外,更不遺餘力地參加讀書會,讀想讀的書。更重要的是,對事情充滿樂觀,往樂觀面思考,不讓逆境將自己擊倒。年前,一次陪我從景美堤外便道走回家的路上,就是因為他的建議,我才開始推動世新大學的名人及大師演講。

這樣一個表現令人擊節讚賞的學生,最近卻碰到了難關。主要是因為他修了教育學程,立志想當教師,但沒想到環境的變遷如此之快,讓他變成大家最不願見到的流浪教師。

4、5個月前,他剛退伍,我就積極地找南部的記者朋友,看能否幫他順利找到一個學校。月前,他請我拜託一個認識的人,幫他寫推薦信,以應徵中部的一所中學。前者因為他不想在台南應考而作罷,後者則是這位熟人因為與他不熟,因此拒絕幫忙,讓他失去一次機會。

他告訴我,自今年3月以來,他已參加了20幾場教師甄試,南北奔波的結果,讓還沒有開始賺錢的他,已花掉了10幾萬元報名及各種費用。其中的6、7這兩個月,更佔了7、8萬之多。

20幾場甄試,結果都不理想。最近,有一個台北市的私立高商,總算提供了工作機會。但這個學校,除了要他當輔導組長外,還要兼一班的導師。令人無法想像的卻是,與公立學校比起來,同樣的工作可以領一個月近6萬的薪水,但這個學校只給3萬9。讓他在兩、三天內決定退聘的,主要還是因為一接手,就要求他舉辦輔導研習。他自認尚無任何這方面的經驗,因此只好坦白以告,盡快抽身。

他這次上來台北,主要是應徵桃園一所偏遠學校的代課教師。5個人進入最後決選,結果他是備二,正取是多年經驗的一位老師。在回家的路上,他發了一封簡訊給我,告訴我如此勞累地南北奔波,他只有不斷告訴自己要繼續加油。

從與他的對話中,我才了解有些人代課7、8年還在代課,可見工作真是不容易找。從他的語氣中,他的家人其實已不指望他能找到教職,但為了給自己一個交待,他要求自己必須以一年為期努力看看。畢竟這是他的理想,準備了那麼久,如此輕率地放棄,他如何對得起自己?以後該如何面對自己?

面對著他,我常常已經詞窮。再多的勉勵與同情,都無法輕解他不斷受挫的精神。讓我自覺傷感的是,這樣一個有理想、追求優異的學生,就在這個小島的交通幹線上,不斷地磨掉他年輕銳利的心靈。我現在只期望,在下一次的甄選中,他能雀屏中選,讓他早日脫離奔波的苦海。